科室新闻
医生手记丨探访“神经介入百年“之旅(一)
“神经介入百年“将是全网第一部系统展现人类与脑血管疾病抗争的科学纪录片,共6集,每集15分钟。全片将通过各国顶尖的医学人士作为讲述者,回顾神经介入近百年的沧桑变迁,展现当下最尖端的医学科技,揭示神经介入手术的奥秘。全片除客观纪实地呈现科学内容之外,更注重当下中青年医学工作者在临床实践、技术研究中的探索和发现;同时串联起近百年时间里老一辈医学家、科学家科研实践的艰苦历程与重要成果,体现神介医学工作者、科学家执着奋进、勇于创新的的科学精神。
本人有幸跟随记录片摄制组探访欧洲神经介入发展的足迹,本次寻根之旅包含葡萄牙,德国,法国,意大利四站。作为一名神经外科/神经介入医生,即将探访的博物馆、神经介入元老们都将成为我人生不可多得的财富,以下是我在跟随节目组拍摄过程中的所见所闻。
第一站——葡萄牙
提到葡萄牙,多数人会想到那个当年的海上霸主、殖民帝国,想到葡式蛋挞、清蒸鳕鱼,很少有人会把这个国家与医疗启蒙、神经介入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这里才是神经介入的发源地。
葡萄牙地标性建筑贝伦塔掠影
葡萄牙地标性建筑热罗尼莫斯修道院
葡萄牙美食掠影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一位卒中祖师——António Egas Moniz。早在1927年,他和他的助手便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例脑血管造影。因此我们此行的首站也必须是葡萄牙Moniz博物馆。
Moniz博物馆
实际上,到了葡萄牙我们才发现,想探寻Moniz的踪迹并不容易。因为Moniz教授1955年就去世了,他在世时的医院也已经不复存在,而由于其在医学上的杰出贡献,各个留有他生活痕迹的地方都保留着他的遗物。当然,保有最多的是目前里斯本最大的公立医院——Santa Maria医院Moniz博物馆。
Santa Maria医院
我们也有幸联系上了管理员Elizabeth Dowling。可能是很久没有探访的外来游客,也可能是来自东方世界朋友的新鲜感,她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特意安排两位教授接受我们的专访。首日拍摄空镜期间,她事无巨细地跟拍讲解也让我们由衷地体会到了重视。
Vitor Oliveira教授(左一),Jorge Campos教授(右一)
专访期间,首先为我们介绍的是Vitor Oliveira教授,不愧为医学史专家,对Moniz教授的生平可以说如数家珍,寥寥几句就将我带入到了100年前。
António Egas Moniz教授
Moniz教授医学的启蒙实际来自法国,但主要研究的是并不是神经科学而是性学,并顺利的拿到了博士学位。回国后,由于葡萄牙政治动荡,时任葡萄牙总统Manuel José de Arriaga是他的好友,极力邀请他从政,盛情难却Moniz教授摇身成为了Moniz部长,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外贸部长(相当于如今的外交部长)活跃于欧洲政坛,并在对西班牙,法国,巴西等国的贸易中鞠躬尽瘁。但好景不长,席卷欧洲的一战开始,他的朋友葡萄牙总统被刺杀,Moniz也觉得政坛不再是久留之地,毅然返回到医学事业中,那一年他已经51岁。
Moniz教授实验室工作照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任何时间都不晚。战争年代,欧洲几乎没有学者潜心研究,给了Moniz教授很大的契机去不断创新。发明脑血管造影最开始的时侯也很艰难,实验在尸头上进行,整个过程需要往返两家医院,尸头就放在他本人车的后备箱里来回运输。也正是因为Moniz教授的社会地位让他能有机会拿到那么多的尸头,并可以动用资源完成造影剂注射和X光显影。他自己开玩笑也曾说,如果出了事故,这些头滚出来,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好事情并没有发生。
尸头实验照片(左一)测试造影剂(右一)
大致的实验过程是这样的,Moniz教授首先将不同剂量的造影剂注入橡皮管中放在尸头下观察何种剂量最适合。然后进行动物实验,对狗进行脑血管造影,直到第15条狗,他才真正获得了第一个满意的动脉图像。
造影成功的那个第十五只狗
也因此,在1927年他开始了在病人身上的尝试。整个过程在现在看来可以说是一项创新研究,从基础到临床的模板。在病人身上,他同样采用先用血管钳夹闭颈内动脉然后注射的方法,前三个病人由于造影剂选择的问题,都不同程度出现了并发症,包括剧烈头痛等。
待到6月,第四个病人(一位垂体瘤病人),他终于成功了,影像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颈内动脉及延伸的大脑中和大脑前动脉及分支,甚至鞍区附近颈内动脉前移(由于垂体瘤)都看的一清二楚。
第一张人体脑血管造影照片(垂体瘤病人)
也正是这次成功给了Moniz教授信心,后来的他在颅脑疾病的造影诊断中一发不可收拾,分别对脑动脉瘤病人,脑膜瘤病人,胶质瘤病人,甚至一些血管正常的病人进行诊断性造影。
脑膜瘤(左一)动脉栓塞(左二)动静脉畸形(右一)病人造影
在当时可以说是绝对伟大的创举,能与之媲美的只有美国的Walter Edward Dandy,当时Dandy教授也同时在做空气脑室造影。
Walter Edward Dandy教授
遗憾地是,当时诺奖的评审是一位吹毛求疵的法国人,他认为Moniz教授的病例数太少无法确定它的价值,给了大大的拒绝。这也最终导致了Moniz教授没能因此获奖,而是因为他发明的另一项治疗精神疾病的前额叶切除术而获得诺贝尔奖。尽管前额叶切除术后来被证明是错误的,也成为了诺奖的黑历史(我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的抖音号也曾经斗胆评价过——蒙羞的诺贝尔奖),但不可否认Moniz教授的创新能力相当可敬。
Moniz教授被授予诺贝尔奖
也许是年代造就,也许是名气使然,Moniz教授的许多病人都患有精神疾病,也因此在当时没有什么医疗安全的年代,他的生命经常受到威胁,他曾在诊台被病人刺伤,在诊室被人连续击中5枪。不幸中的万幸他都化险为夷,最终以80岁高龄寿终正寝。
Moniz教授当年的诊室桌椅,还留有被刺的血迹
回顾完历史,作为神经介入医生的Jorge Campos教授,在医学层面为我更加鲜明地刻画了Moniz教授和他的团队。实际上,Moniz教授是一位神经内科医生,他并不会做手术,甚至因为他有严重的指关节炎症,拿持器械都很困难,所以几乎所有手术操作都是由他的助手完成的,其中最著名的是Almeida Lima教授。
Almeida Lima教授
我们有幸在另一家医院博物馆看到了当时的造影床,富有年代感但又和现在的造影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年的造影床
Jorge教授同样指出Moniz教授完成第一例脑血管造影的1年后,他的后继者Reinaldo dos Santos进一步将之拓展到外周造影,同时还包括静脉,淋巴造影等,并将这一技术从诊断层面带入到了治疗层面,为推动神经介入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Reinaldo dos Santos教授
当然,作为神经介入的医生,Jorge教授在专业上也带给了我们相当多对于血管内治疗在动脉瘤,血管畸形,缺血性卒中疾病中的见解,他认为现在介入治疗的发展已经进入快车道,影像学和介入材料的发展、3D建模的应用将带来治疗理念上的新方向。
作者与Jorge Campos教授合影
参观如今Santa Maria医院的神经介入手术
其中很多方向与我们的理念不谋而合,且许多方面可以说我们已经先行一步。回看我们的神经介入发展历史,从2000年凌锋教授来到宣武医院创立脑血管外科及介入相融合的特色团队之初,到如今独当一面旗帜的宣武医院神经外科,短短20余年光景,我们已然走在了世界神经介入的前列。
凌锋教授当年做介入手术时留影
宣武神外先进诊疗技术不断拓展
宣武神外高水平科研成果发表
采访的最后我们很荣幸地获赠了一本1949年葡萄牙语原版Moniz传,书中详细介绍了他传奇的一生,我们行程的第一站也就此接近尾声,作为神经外科医生的我可以说心潮澎湃,不由为葡萄牙能有如此瑰宝而感到震撼。
摆在展示柜里的Moniz传
但就在此时,我们同行的翻译(年龄比我小上3-4岁的女孩子)意味深长地说其实葡萄牙人并不视之为什么瑰宝,他在葡萄牙人民心中的地位比C罗差远了。我听后不免诧异,随即心情如当时的天气一样被泼了大大一盆冷水。
葡萄牙探访时雨夜掠影
小姑娘淡定地继续道,你看看C罗的雕像人们蜂拥去合照,以至于身体的一些关键部位都抹掉了漆色,而Moniz教授的就孤零零的站在这儿,几乎没人理会。
Moniz雕像(左一) C罗雕像及游客合照(右一)
诚然,我从管理员Elizabeth口中也知道她们这个博物馆也只有一些医学生会来不定期参观,平时很少人来关注,对外开放拍摄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Moniz医学教授也好,Ronaldo足球先生也罢,对于不同行业、不同时代的人不好拿来比较,但即使Moniz在世,也不过落得个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光景。
孤独的地下通道艺术家
不过这样杰出的贡献被时代的车轮碾碎成烟,确实不免让人唏嘘。但总之时间的齿轮还在转动,我们的脚步也无法停歇。至少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也可以稍稍抚平那略带浮躁的心灵。
我们下一站见!Adeus!
作者简介
张彤宇
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 住院医师 博士后
2019年毕业于哈尔滨医科大学,临床八年制,获医学博士学位。后进入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博士后流动站,师从张鸿褀教授。2016-2018年曾在美国Loma Linda大学访问学习。累计发表国内外学术论文30余篇,其中以第一作者及通讯作者身份发表包括《Stroke》等国际知名期刊10余篇,主持包括国家自然青年基金等课题4项。
专业方向:出血性脑血管病的介入和手术治疗。颅内动脉瘤,脑与脊髓血管畸形,动静脉瘘,蛛网膜下腔出血,脑出血等。